猛洞河玩水,素来是被人视着同与之比邻的张家界游山一样惬意的事。精彩绝伦的则莫过于从哈尼宫到牛路河约17公里长的一段漂流了。著名社会学家费孝通费赞之为“天下第一漂”,中国国际旅行社总社评它为国内仅有的两条四星级漂流线路之一。甫到起点,水在山湾打着旋平缓回流,不时伸出几朵浪花。温存地舔一舔斜斜漫到河床里来的山脚,你不觉得如何,也许怀疑莫非人家诓你?可是漂流舟划出不几分钟,你的心就要一点一点收拢着提起来。山峰开始相峙着逼近,天空在头顶渐渐变窄,浓绿的树荫越来越密匝,水流越来越湍急,乱石嶙峋,险滩丛生,你跨下的轻舟,不知几时,从一张休闲的摇椅,变成一匹奔腾的烈马了,窜高跃低,左冲右突,由不得你不发出阵阵大呼小叫!
猛洞河漂流
你屏住呼吸,你簇紧筋肉,眼看着隘口滩关临近了,却弹指刹那,电光一闪,就到了脑后,是闯还是飞过来的,你已经没有心思去搞明白,你只觉脑袋里面空空如也,全身一轻,被压到极限的一根弹簧顿然松脱回到原位!幸福的解放。高峰的体验。在人群里许多年小心翼翼,不便吐出的嘶喊,这里,由着你在一个瞬间,夺腔而出!
这时,你一定意识到,猛洞河是担得起那份美誉的,也确乎是要聚集了全副身心的力量来经历的,多亏镇上殷勤的挽留,饱餐之后,才有了足够的力气。但那全凭一支长篙左点右拨为你保持平衡的船工却不这么看,他说,这算老几,以前土家人在这条河上打鱼运货讨生活,比这大得多的水,还一样行船。看他双脚就象生根,稳立着舟尾,不时兴起喊几嗓子山歌,是提醒客人,学乖点,有一两个小时的漂程哩,注意力全放到同水流的感应方面了,会错过一路的风景。
果然,你把视线投向两岸,嘉树修竹,好鸟时呜,俏深幽邃处,让人疑心是屈子笔下,披薜荔戴女萝,乘赤狸驱文豹,善做明眸倩笑的山鬼故家,流泉飞瀑,若练若纱,或若巨大莲花,挂在峭壁间的,是仙家派出的飘飘乐音,弥散空气里的,被阳光点染成七色虹霓,箕斗卧牛状的大石,一律是先由永远奔流的河水,安置到河道各处恰当的位置,再又经时光或苔藓,漂洗成白玉,蒙茸作绿茵,十分合适给隐者做把盏敲枰的几席。寻幽探胜,数十个景点,“三角岩”、“鸡笼门”、“捏土瀑布”、“阎王滩”、“落水坑”、“梦思峡”……络绎而致,美不胜收!
结束了漂流,顺河道继续往下,水流克服了落差,成为波澜不惊,明镜似的一个幽湖了。现在,你开始进入“灵溪生态游”的节目,进入猛洞河雄浑热烈之外的另一面,秀美神奇与温存恬静。从游船的甲板上,你低头看水,那都是清澈到可以照见魂梦,让你恍然记忆触摸往事前生的。山一色的静穆,影子印在水里,成为它对生的兄弟,天光云影也跟着到水中濯洗,看久了你觉得心里格外柔软,连同整个世界都成了一块涂满奶油的蛋糕。你不想这样细腻敏感,你抬起双眼假装若无其事的样子。可偶尔刮过一阵风,摇动山林,给你看500多个你叫得出叫不出名字的珍稀树种,其中更藏了190多种珍禽异兽。满眼蓬勃的生机,活跃的喜悦,仍然要使你感动。拿那些在树戴荡来荡去的弥猴来说,不是你去逗弄它,而是它来招引你?
猛洞河上多洞,有干湿、冷暖、深浅、曲直之分,星罗棋布于石壁石罅间。每洞皆有形形色色的钟乳石,鬼斧神工,错落有致收藏着造化的秘密神奇,自不待言,每洞还有各自的故事。一是神仙菩萨,当地的老者说,“猛洞河洞三百三,洞洞藏得有神仙”。有个极小的洞口,从河上远望,真有一尊自然形成的观音塑像。二是先民遗迹,据说有的洞里还留有穴居时代的锅灶,洞边的某片烟霞,正是还末散尽的炊烟。三是人物避隐,韩信的师傅蒯通在此有“蒯公台”、同时代的张良,还有后来的风流才子唐寅,也都有传说在这里发生。对这种种,你信与不信,都无法考证,夹岸峭壁,你无法攀援,但游踪尽头的大小龙洞,你是可以实地亲见一番的。小龙洞说是东海龙王最小的孩子犯事,被贬来此思过而得名。有九只仙鹤看他日子单调,心情苦闷,便来朝夕陪他。后来小龙回去了,仙鹤们却回不去。这事有很多疑点,为什么是九只,不是一只两只,跟小龙到底什么关系,怎么回不去,没有人答得出来。但洞子的尽处石壁,有九只形态各异的仙鹤体廓,从中突显而出,却是千真万确地栩栩如生着。
在一天多里,漂流和游湖,你接触的还只是猛洞河的一段罢了。你有充裕的时间,则应该到河上游的“老司城”和下游的“小溪”,到不远处的“不二门”和一个叫“和平乡双峰寨”的地方走上一趟。
老司城是八百多年土家王朝的统治中心所在,有过深宫广殿的华美,“城内三千户,坑外八百家”的繁荣,和“红灯万点人千叠,一片缠绵摆手歌”的盛况。然而这一切,在约两三百年前神秘的消失了,具体是何年何月?是人为的迁徒,还是战火,自然灾难的原因?在一切正史和野史,在民间的传说和掌故中,都没任何记载与说法,成为一个巨大的迷团,留下的是诱惑着无数狂徒和强人冒险的几十座巨大坟茔,是随便一踢,都可能从泥里抖出的青花瓷碎片,是用心铺就各种精致图案的鹅卵石甬道:是成为了庄稼田垄的过去的宫墙……你除了与它们相遇,还将发现,这里生长着极是清佳的风景,和别处几乎不可能有的孩子们明亮而清凉的眼神。
小溪系中南十三省范围,唯一一处免遭第四纪冰川侵袭的低海拨常绿阔叶原始次生林。迄今与外界的通道仍只有一线峡细的水路。因之,它也就成了当今罕见的免遭尘嚣侵扰的世外桃源。如果想知道真正的空气是如何鲜净沁甜,夜空的星子是如何莹洁精晶,睡眠怎样才能黑甜无梦,衣服如何会被山荫染绿,那你去小溪。
不二门暗含“不二法门”意,亦诚为人间不二景致。作为国家森林公园,却有宜人温泉,有惊人巨石。石生天地,感应人事,或衍作“八卦阵”,或化为“观音岩”,吐露种种玄秘消息。而从人文生态方面,至今仍顽强保留着土家人一切风习的,则是和平乡的那个寨子。他们的保留是以整体的形态从建筑到服饰,从饮食到语言,从祭祀到传说,以及这个民族“打镏子”,“摆手舞”,“毛谷斯”,“哭嫁”,“六月六”,“社巴节”,“调年节”等种种娱乐和仪礼的方式。了解猛洞河流域作为一个完整的民俗风光带,作为土家族千百年历史上的政治,经济,文化中心,你自然之外,是值得花点时间,到这些人文的事物里去的。